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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峰的话瞬间止住了林婉清的哭泣。
泪眼朦胧中，她抬起头，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少年。
昏黄的灯光勾勒出陈峰清晰的侧脸，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沉稳和镇定。
那股从容不迫的气度，让林婉清那颗惶恐不安的心，没来由地安定了几分。
可紧接着，更汹涌的酸涩和委屈涌了上来，刺得她鼻尖发酸。
“不，不行！”
她下意识地摇头拒绝，用袖子胡乱抹着脸上的泪。
“陈峰，谢谢你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。”
“可是你家里的债也还没还清，我不能拖累你。”
“这是我自己的事，我会想到办法的。”
林婉清骨子里，是个极为要强的女孩。
即便是最困难的时候，她接受村里的接济，也总会想方设法地用其他方式偿还。
让林婉清心安理得接受一个少年如此巨大的恩惠，比杀了她还难受。
陈峰看出了她眼中的倔强，并没有硬劝。
他换了个法子，用商量的语气说道：“婉清姐，你先别急着拒绝，听我说完。”
“我帮你，也不是白帮的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林婉清一下子愣住了。
“你也看到了，我现在跟福满楼的刘老板合作，每天都需要供应大量的海鲜。”
陈峰不急不慢地解释起来。
“鱼虾捕上来容易，但想要卖出好价钱，就得保证品相。”
“刚从海里捞上来的东西，身上难免会带些泥沙和海草，黏糊糊的。”
“如果直接送过去，既影响美观，也影响口感。”
陈峰目光真诚，继续说道：“我想请你帮个忙。”
“以后我每天出海回来，把渔获先拉到你这儿，由你来帮忙清洗和初步处理。”
“你手脚麻利，心思又细，这活由你来做，我最放心。”
“处理干净的海鲜，卖相更好，价钱自然能往上抬一抬。”
“我付你工钱，就按照每天处理的渔获量来算，怎么样？”
“这工钱，就当我提前预支给你，先帮你解决眼下的困难。”
“你看，这不是我可怜你，也不是施舍。”
“这是一份正当的工作，是我们之间的合作。”
“你帮我提升了海鲜的价值，我付你应得的报酬。这很公平，对不对？”
陈峰把话拆开揉碎，巧妙地绕开了林婉清那敏感脆弱的自尊心。
他没有把钱硬塞到林婉清手里，而是给了她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，也给了她一个能靠自己双手挣钱的机会。
林婉清怔怔地望着陈峰，心中百感交集。
陈峰分明是在帮她，却处处维护着她那不值钱的骄傲。
林婉清的眼眶再次泛红，但这一次，流出的眼泪却是温热的。
带着一股暖流，一直淌到心底。
“谢谢你，陈峰，真的谢谢你。”
她哽咽着，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。
除了这些，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。
“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。”
陈峰轻松的笑了笑，将那杯一直没动的温水又朝她推了推。
屋子里沉闷压抑的气氛，好像一下子就被冲散了。
陈峰从柜子里拿出新买的麦芽糖，先塞了一块到妹妹嘴里，又拿了一块递给林婉清。
“婉清姐姐，给你吃糖。吃完以后心里会变甜，就不会哭了。”
陈悦仰着小脸，用天真单纯的话安慰着林婉清。
林婉清接过糖，一股说不出的暖意，在胸口慢慢化开。
这个四面漏风的破屋，在这一刻，比她那个完整却冰冷的家，要温暖一千倍。
窗外，夜黑得像墨。
海风顺着缝隙钻进来，却不觉得冷。
窗内，一豆灯火，温馨安宁。
三个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长长的，在墙上靠在一起。
陈悦吃完了糖，又缠着林婉清，让她讲故事。
林婉清的声音很温柔，她讲着故事，不时被陈悦稀奇古怪的问题逗得笑出声来。
那笑意，洗掉了她脸上所有的愁苦和阴霾。
清秀的脸庞在暖黄的灯光下，竟有些晃眼。
陈峰安静地坐在一旁，手里拿着一小块木头，用小刀慢慢地削着。
他在给妹妹做一只木头小鸟。
陈峰的眼神，却总是不由自主，往林婉清那边飘。
灯光下，她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。
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，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。
笑起来的时候，眼睛会弯成月牙，里面仿佛有星光在闪烁。
已经有些迷糊的陈悦，突然抱着林婉清的胳膊，奶声奶气地说道：“婉清姐姐，你真好看。”
“要是能天天都看到你，那该多好呀。”
“你要是能做我的嫂子就好了！”
童言无忌。
却像一颗小石子，投入了平静的湖面。
空气瞬间凝固了。
林婉清的脸刷的一下，红到了耳根。
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，心脏不争气地怦怦直跳。
陈峰削木头的手，也猛地一顿。
刀尖在木头上，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。
“悦悦，你胡说什么呢！”
陈峰感觉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发烫，连忙咳嗽了两声，来掩饰自己的尴尬。
看到两个大人窘迫的模样，陈悦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，在林婉清的怀里打着滚。
林婉清实在没办法，只能偷偷地抬起眼，飞快地瞥了一眼陈峰。
也正是这一眼，让她忽然发现。
眼前的这个少年，和她记忆中总是低着头，说话都带着怯意的陈峰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。
以前的陈峰，内向自卑。
像墙角一棵没人会注意的野草，敏感而脆弱。
而现在的他，沉稳果断，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和力量。
陈峰面对困难，有解决问题的智慧。
面对弱者，有发自内心的善良。
面对欺辱，有挺身而出的勇气。
最重要的是，陈峰懂得如何去尊重一个人。
林婉清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。
虽然陈峰给了她帮助，但他的言行举止之间，却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的卑微和不堪。
他们之间的交流是平等的，是相互尊重的。
林婉清第一次觉得，眼前的陈峰，看似和她截然不同。
但骨子里，却和自己是同一类人。
他们，都是骄傲的人。